別忘記,一起努力的音符—魚池鄉魚池國中管樂團

  從埔里沿著中潭公路往日月潭方向走,在魚池鄉第12公墓對面,就可以看到位於路旁的魚池國中(以下簡稱「池中」)。台灣偏鄉面臨的問題,幾乎都可以在這所偏遠學校找到縮影。

   這裡的學生超過一半以上是新住民的孩子,學區內經濟狀況許可的家長,往往選擇將孩子送往鄰近的埔里、台中就讀,老師們無奈地指出,留在當地的多屬「貧賤不能移」真正弱勢的孩子,都有家庭支持系統的問題。

   2014年接任校長的林家如形容,「池中」的孩子質樸而帶草莽之氣,由於整體風氣影響,對學習並不十分熱衷,對未來也沒有長遠想法。他們最常徘徊的地方是在「三頭」--街頭、陣頭與碼頭:街頭無所事事的遊蕩、陣頭尋求認同與成就感、日月潭碼頭則是貧困孩子打工賺錢的地方。

   林家如接任後,開始推動「紅鑽計畫」,積極加強技職教育,陸續引進製茶、烘焙、汽修等課程,協助孩子在技職領域找到出路,要為自己的人生找價值。其後「池中」加入「蛹之聲」後成立了管樂團,讓紅茶之鄉,又多了藝文氣息。技職教育與音樂社團的導入,為「池中」帶來一股蓬勃的朝氣,升學率與招生率首度上升。

  「之前孩子要學音樂、碰高價的樂器是想都不敢想的事。」長得嬌小、丹氣十足的家如校長說。

  在第一年,管樂團每次2、30人一起練習,參與的不只是資優生,還有特教生、甚至是有暴力傾向的孩子,家如校長感觸很深地說:「在音樂的世界裡,大家融合在一起,非常不可思議。」在校長室內她邊指著照片 

林家如(第2排右5)與魚池國中管樂團合影。

邊講:「這孩子以前都是被霸凌者,畏縮在旁邊,你看現在多專業在吹薩克斯風。」

   頭兩年,是「池中」管樂團的輝煌時代,聲勢浩大、意氣飛揚,不只孩子學習動力強,校內有主要的對口老師積極協助行政,督促平日練習;優秀學生還會另外參加「蛹之聲」管樂特訓課程,甚至到日本音樂交流學習,讓貧困孩子接觸更廣大的世界。

   負責「池中」管樂團的指導老師陳姿吟,投入音樂教育20多年,從頂尖的曉明女中管樂班,到埔里、魚池偏鄉小校的基礎班,都有她的身影。對她而言,教出專業的音樂菁英,有份榮耀;但陪伴從未學過樂器的孩子,又是另一種價值。
   「池中」的孩子,很多年紀小小,卻流露出大哥的氣勢。一開始不熟,陳姿吟還有點訝異,久了就發現,那些看起來愛玩或桀敖不馴的,接觸音樂之後,只要打出感覺來,他們就會愛上,並且充滿成就感。

   有時,上課會發現某個愛打鼓的同學突然沒來。
   「老師,他偷抽菸,被叫去勞動服務啦!」

2016年魚池國中管樂團透過音樂讓資優生、特教生融合在一起。

   起初她還會嚇一跳,後來服裝不整的、翹課的、打架的……三不五時就有人被叫去輔導而缺席,久了幾成習慣。雖然苦惱,也只能事後告訴他們:「ㄟ,我們很需要你耶,你要趕快來啊!」這些一天到晚被訓誡的孩子,離傳統定義的好學生似乎很遠,但當他們沉浸在音樂中,那份專注與純然的喜悅,反而更令人動容。

   在指導管樂團期間,陳姿吟歷經「池中」三任校長,有時不禁也會想,或許這堂音樂課,是他們唯一沒有被否定、被貼標籤的時刻;也很可能在他們的人生裡,只有這段時間可以學音樂。

   2017年新校長上任後,亦秉持支持的心,鼓勵管樂團的發展;然而到了中後期,學校遭遇因教師聘任引發的行政訴訟,教職員流動性變大,原來的對口老師職務異動,團員招生不理想……等,管樂團開始受到衝擊。到2020年上半年,三個年級總共只剩14位團員,人數、規模與練習時間日漸縮減,學生學習狀況也呈現不穩定。

   最後任教的這一學期,她選了一首世界名曲的一小節,決定讓大家來練合奏。每個樂器的嘴型、用力的地方都不同,她一個一個教,無數次失敗後,有天大家終於抓到感覺了,正確的合聲乍然出現,「對!就是這個音!再來!再送我幾次!」師生一起沉浸在激動興奮中,所有人都覺得,真的好好聽啊!

   陳姿吟平日任教的曉明女中管樂班,連續10年是全國行進管樂第一,2019年參加亞洲青少年行進樂隊錦標賽,也榮獲總冠軍。這些聰穎優秀的學生,只要幫她們增強技巧,更上層樓就可以,從不用擔心秩序不好、學習不佳、曠課逃學等問題。

 

魚池國中從2016年開始加入蛹之聲音樂培力計畫,在2020年管樂團正式走入歷史。

 而「池中」管樂團狀況連連,孩子連簡單的曲子都吹得零零落落,但那一個全體都對了的音節,帶給她的成就感,完全不輸世界冠軍的殊榮。

  「每次從台中來的路上,我都會禱告,請上帝給我智慧,去面對不同的孩子。」她深刻感受到城鄉的差距,不論是學習資源或文化環境氛圍,落差

之大,有時讓人難以想像,也更體認音樂教育普及化的重要。  

   然而,音樂的養成需要很大的耐心和恆心,「對的事,大家都知道該做,但當它不能在短期練出成果,不能立刻吸引外界目光,不能很快幫助到升學率及招生率,又有多少人會願意做打底的工作?」姿吟老師點出現實的困境。

   到2020下半年新學期開始,新校長上任,「池中」管樂團也正式走入歷史。

   魚池國中管樂團的結束,看起來好像是失敗的,但她相信,對孩子的人生態度必定留下影響:那一步一腳印的堅持,那重複又重複的練習,歷經這樣的養成教育,遇到挫折不會很快被打到,會知道要一次一次去嘗試,就算跌到,再站起來就是了,又怎樣呢!
   「我希望他們永遠不要忘記,大家一起努力出來的那幾個音,那一分單純的快樂。」

Leave A Comment